【瑞金】If.

墨阙如安:

凹凸瑞金深夜六十分,主题【魔法】


 @凹凸瑞金深夜六十分 长久没写六十分,辛苦啦


HPparo,1w一发完,祝食用愉快


喜欢的话请给我一个评论
——————


If.


HPparo


格瑞×金


我们最后要战胜的,便是死亡。


1.


格瑞觉得他本该早就习惯了自己竹马的聒噪。如果说到东拉西扯的能力,金佼佼者的赞誉肯定当仁不让,他有能力从金加隆的汇率讲到挪威脊背龙的血液能应用在多少种魔药里,再从魔法部新进的人员身高几何。听到最后,格瑞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能忍住不神游天外或睡着。


“我没想到你这么能讲。”他说。


金匆匆挥舞着他的羽毛笔——金色的羽毛,看上去华丽到不适合金,不过意外地衬金的发色。肯定是凯莉送的礼物,格瑞想。笔里面流出来的墨水倒是稳重的蓝色,那些字迹张牙舞爪,排布在羊皮纸上。


听到格瑞难得的回应,金这才匆匆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正好看见格瑞正襟危坐在一把扶手椅上。“格瑞,”他喂了一声,羽毛柔软的尖端拂过他的嘴唇,“我还以为你早就习惯了呢。”


“我没有。”


“哎哎哎——?!格瑞你……你这么说我很伤心的!”


“……”


“你以前对我这么好的!”


“……”


“我们俩都在一张床上睡过了!认真的!……格瑞你别不理我啊!”


“格瑞……格瑞?!”


金匆匆丢下笔,奔到格瑞面前,一双眼睛又大又亮,璨如晨星,几乎灼痛格瑞的灵魂。那双柔软的唇里却源源不断吐出话语,充满了格瑞两只耳朵。格瑞无奈地摇了摇头:“你再讲,我很怕我会忍不住给你一个禁言咒。”


“这么可怕?”然后他就看见金的眼睛像猫儿一样瞬间瞪得圆滚滚的——话说回来,都二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能做出这种天真得像只冒失小兽的表情?格瑞百思不得其解——然后他嘟嘴哀求道:“格瑞你不要啊——”


他爬到格瑞前头那把扶手椅上,使劲儿伸长了脖子去看他:“你不会这样的,对吧?”


“……我也不能对你用咒语。”格瑞看了他好一会儿,然后轻轻说。


金的双眼瞬间暗淡了下来,他的情绪活像麻瓜的过山车,半秒之内就到达了最低谷。他小心翼翼地凑上来,生怕格瑞赶他走似的,眨巴着眼睛看着他,像是想要开口,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格瑞心里的无奈又多一层,他这发小明明也是个机灵人,可每到在他面前,就像喝了减龄剂。“说吧。”他的手在膝头上的药典书脊上抚了抚,天鹅绒封皮略有磨损,不过格瑞摸不太出来。


金瞬间笑开了,又在格瑞一个眼神下瞬间收敛,讪讪缩了回去:“那就……最后一个问题……我保证!保证最后一个!”


格瑞点点头:“是什么?”


“那个,我想知道……”他脸上充满期待,“画像之间,是怎么穿越画布到达另一幅画的?”


格瑞难得地惊讶起来,这是个相当难以解释的问题。他没料到金也会问出这种东西来——即使他确实是位优秀的傲罗,但是除了必考知识,书本以外的魔法知识内容内容他几乎一无所知。


“你……”他欲言又止。


其实格瑞知道答案,也知道如何解释金会懂,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想说出谜底。


他摇摇头:“对不起,我不能说。”


“哎?!我还以为格瑞都知道呢!那,那一幅魔法画像能保存多久啊?”


“一个问题。”


“格瑞——”


“没有通融。”


“啊……”


他眼看着金又丧气地低下了头,心底里默默说了句抱歉。他想伸手帮金捋平凌乱的发丝,可是踌躇再三,还是没有伸出手去。


2.


魔法世界真的很神奇,至少金到现在都是这么想的。在十一岁之前他只是个和姐姐相依为命的普通小孩,但是当生日的那一天,一只黄铜色的雕鸮爪子里抓着一封信,用它的长喙敲了敲公寓的窗户后,一切都变得不同起来。


他发现了姐姐怎么能在几分钟之内就煮好一锅南瓜汤——一个小小的烹饪魔法而已,也明白了生日时那些红色、绿色和金色的小烟花是从哪里来的,甚至连超市里买不到的黄油啤酒也有了出处。


当然,一开始金当然还有些许顾虑,担心以后自己再也见不到朋友的那一种。但是当他穿越清晨雾气蒙蒙的九又四分之三站台时在视线里捕捉到了一丝一闪而逝的银色之后,那些担忧都变化成了纯粹的喜悦。小小的新生摘下帽子,伸长了手臂,踮着脚,努力地朝一个方向挥舞着,蔚蓝的眸子里盛满了单纯的快乐:


“——格瑞!”


紫眸的少年回过头,这是忙碌又枯燥的开学日,世界的一切都好像只是单调的、流动的灰白色,印在他平静的眸底。人群匆匆来往,只有他孤身一人,推着自己的箱子穿越所有的人,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而他正在奔赴一个无可动摇的目标。


但是当他转过头来,一张微笑着的脸就这样撞进他视线里。那个身影那么小,可是像一棵小小的花苗,那么倔强地往上生长着。


刹那间,飞鸟振翼掠过天空,羽翎鼓荡,风从中梳理而过。世界陡然倒转为璀璨而明亮的金色,那样温暖,和金的发色融为一体。人们轻柔的交谈声骤然停息,万物如此寂静,仿佛在屏息等待他们走向对方。


“金。”


他开口。


并未意识到自己的世界就将这样被点亮。


跌跌撞撞的一二年级,连蹦带跳的三四年级,情窦初开的五六年级,然后是互相暗恋却不敢明说的七年级。金磕磕绊绊一路走过来,倒也没出什么大乱子。格瑞更是优秀,从入学开始成为级长的他成为了所有老师的宠儿,尤其是魔药学教授。


舞会和欢宴,夜游和课程。在草药炖煮的苦香和蒸汽里,他们一年一年慢慢长大。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拉文克劳和格兰芬多能如此融洽,有如双生。只有和他们亲近的紫堂幻和凯莉才会在没人的角落蹲在一起 ,拿手肘戳戳对方的肋骨,互相以眼神示意。


——看,格瑞又在用那种眼神看金了。


——金说想当傲罗?


——格瑞也是。


——他不是想进圣芒戈……哦,好吧。懂了。


然后他们齐齐叹一口气。为了金的懵懂,也为了格瑞的沉默。在他们不远处,金蹦跳着踏进有求必应屋,丝毫没有发现格瑞在他背后凝视时,表情是那样柔和。


3.
格瑞其实也没有想到过时间可以改变一个人这么多。就在这间办公室里,格瑞看着他年少爱笑的发小慢慢长大,越过而立之年,不回头地向知天命的年岁狂奔而去。桌牌上的名字五年前就改了,傲罗办公室主任-金,是金长久以来一直梦想担任的职位。桌上的羊皮纸慢慢发黄卷边,金手腕上的那块表也在半个月前换了一块,银色的尘雾在表盘里慢慢流动,比特里劳妮的水晶球还要朦胧。


“你换新手表了。”格瑞沉默着看了好一会儿才慢悠悠开口,“之前我送你的那一块呢?”


金笔杆摇得飞快,凯莉送的羽毛笔在他手里真算是物尽其用,黄铜笔杆表面都被摸出了一层包浆,字迹倒是比以前好看了不少。


他来不及抬头,下意识回答:“换掉了,坏了。”


格瑞皱眉,他张了张嘴:“怎……”


金一下子丢下笔,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倒把格瑞吓了一跳。他抓起自己的魔杖,杖尖噼啪一声冒出几点火花,把桌上的羊皮纸烧焦了一小点:“哎呀我都忘了!威森加摩!”他抬头抱歉地朝格瑞笑了笑,接着往外飞奔:“格瑞我先不陪你啦!”


他身形敏捷,几步就没了踪影,格瑞走了一步,想想反正追不上就作了罢。他叹了口气,坐进那张扶手椅里,手指无意间摸索着椅子扶手上的浮雕。鬃毛的线条流畅张扬,勾过他的指尖。


门板轻轻响了两声,格瑞之前陷入沉思,此刻头也没抬:“凯莉。”


黑头发的女巫脚步轻盈,站到他面前往上看:“哟,还认得我?我以为你现在记性那么差,不记得我了呢。”


格瑞看她因为嘴里含着的蜂蜜薄荷糖而吸溜吸溜倒吸冷气,面无表情地瞟了她一眼:“我认识的人里面,现在还每天光顾蜂蜜公爵的也只有你了。”


女巫咯咯笑了,脸上的表情多多少少有些玩味,湛蓝的眼睛里却都是真诚的:“你倒真的变了很多。”


“什么?”


“你的性格,真的变了很多。”凯莉顺手拖过金之前坐的那把椅子,舒舒服服地安顿下来。“我知道画像只能保留一部分性格,可你这变得也太多了。可惜了,金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全你的灵魂,看起来禁咒的影响确实无法逆转。”


“我听不懂你……”他的眉头皱得死紧。格瑞的话被凯莉毫不客气地打断,女巫坐直身子,一双眼睛直直盯着他,穿越薄薄的空气:“你都懂,格瑞傲罗。”


“你以前哪会像现在这样这么多话,也不会笑。哼,冷冰冰的像块木头,出任务都冲在前头,活该玩脱了。白瞎了金拼死拼活豁出命去给你找灵魂碎片。”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忽然有些怜悯,“你不知道,你懂,但是你什么都不知道。”


格瑞用力握紧了把手站起身来,莫名的情绪在胸膛里冲撞,他张口结舌,一瞬间质问的话语几乎脱口而出。


——那是名为“愤怒”的,格瑞少有的情感。


可他最后还是制止了自己,袍子角从椅子上垂下来,轻轻撞在他小腿上,像把他撞醒了。他深吸一口气:“我到底忘了什么?”


更或者说,他错过了什么?


凯莉直勾勾盯着他,忽然举起了杖尖。“我现在忽然很想烧掉你的画像。”她说,“可是目前我还不可以,因为金会难过。”她顿了顿才接着说,语气又慢又轻:“在你回来之前,很久很久,金每天都要用冥想盆。你也知道过多的记忆提取是有副作用的,那段时间我真怕他疯掉,我这辈子没见再过那种眼睛,红到……滴血。”


“记忆混乱,头痛,晕眩,呕吐。”凯莉突然微微叹了一口气,重复了一遍。“我发誓,我这半辈子没见过这样的眼睛。”


格瑞僵住了,像是有一大盆冰水浇过他头顶,从脊梁骨一路颤抖着淌下。他不知道这样的金,当时他作为傲罗办公室的副主任战死,灵魂四散,当终于可以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看见的是欣喜的金——为他的劫后归来。他丢失了很多记忆,甚至包括自己是怎样变成了索命咒的另一个牺牲者,而且这么长的时间里,他甚至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被动接受了自己的失败,还有如潮水般涌来的无力感。办公室里安静下来,依稀可听窗外的鸟儿啼啭,一两声鸣叫落进房间里,如露水滚落叶面,更显出可怕的寂静。凯莉硬生生低下了头,生涩地改换了话题:“金前两天换了表。”


“……你知道为什么?”


她冷哼了一声:“算是。听说黑魔王的余党又开始活动了。他带人去搜查,那块表帮他挡掉了一个钻心剜骨。”


格瑞眼神一厉:“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有残留的势力?”


凯莉眯着眼睛,不知道从哪里找出来一面镜子,在手里一抛一接,只是那面镜子似乎磨损的很厉害,银丝绞成的边框砸平了边框,镜面也雾蒙蒙的。她顺手把镜子放在桌上,借势站了起来:“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


女巫的手指一转,从半空里抓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浅蓝色的记忆倒悬旋转着,散发出珍珠般的光泽。她拨开瓶盖,小心地把丝缕记忆倒到镜面上。出人意料的是镜子在记忆出现的瞬间就颤抖起来,玻璃表面微微闪烁了一下,然后柔和的光芒向格瑞飞来,把画像笼罩在里面。


“算是礼物,还有一份,等你从里面出来再签收。”凯莉的声音从光芒模糊的边缘后飘出来,光芒越来越亮,有什么拉扯着格瑞的后颈,既是引导又是迫使。


格瑞没有反抗,他顺从地向后倒下,一双温暖的手接住了他,他闭上眼,陷入重重黑暗。


4.


魔法界少有这种空白的画像了。


画布里只有背景里的陈设,黑暗的书房,窗帘沉沉拉上,原本鲜亮的金色装饰都盖在阴影里。桌上的书正翻开一半,书签卡在福灵剂那一页,翠绿的纤细手写字却褪了色,笔画层圈叠绕,蒙着一层细细的灰尘。壁炉里的木柴已经熄灭,奄奄一息的红色明灭,只不过在画像的时间里,它永远不会彻底冷却。


金仰着头看了那画像好一会儿,蔚蓝的眸子慢慢眨动,满是好奇。“格瑞?”他没有转头,直直问道,“为什么画像里没有人呀?”


格瑞在他背后,好像沉默着走过来,没有回答,只是手掌轻轻抚过他发顶。


“奇怪,里面的人好像好久没回来了。”


格瑞点头,微微扬起一阵风。


金抬头,微笑着转过身:“壁炉都灭了,一定很冷吧。我都想把壁炉点起来了。唔……格瑞?”


金面前没有人,只有桌上的魔法沙漏缓缓流动,紫色的雾气在玻璃里盘旋卷起,熠熠发光,像极了格瑞的眼睛。他接连叫了两声格瑞的名字,房间空荡,回响出金的尾音。


“格瑞又不见了。”金轻声嘟囔。他望着面前足有一人高的画像,目光单纯而专注,像能从里面看见格瑞的身影一样。


然后他举起自己的魔杖,直对着画像,丝柏木顺滑的纹理滑过手心,带着一点暖。


“格瑞。好冷啊。”他轻声说。“我帮你把壁炉点起来吧。”


“火焰熊……”


书房大门忽然被人用力推开,门板砸在墙壁上弹回来,哆嗦出沉重的回音。凯莉奔进来,一把抓住他的魔杖迫使杖尖抬高。她怒气冲冲,眼角却带红。


“金,你疯了——!”她怒吼,“你要毁了这副画吗?!”


金没有放弃和她的搏斗:“火焰——”


“你醒醒!”


“火焰熊——”


“金你醒醒!”凯莉抓住了他的肩,把他拉离了画像前,手抓着金的衣服前后摇晃,“你听我说!听我说!”


她力气太小,拉开金的时候失去了平衡,两个人重重地坐了下去,狼狈地摔在一起。混乱中凯莉趁机夺走了金的魔杖,丝柏木魔杖脱手而出,滚落到金暂时够不到的地方。她俯身凑近,抓着金的耳朵一字一句和他述说,眼睛里的泪水滑出眼眶,滴答落在金的袍襟上。


“你别再这么自我欺骗了!格瑞——已经——死了——!”


金挣扎的动作忽然暂停了一瞬间,抓着凯莉衣服的手慢慢放松,然后滑下去。他手扶着地,慢慢把自己撑起来,茫然地问:“……死了?”


凯莉咬着下唇点点头,眼睛里满是痛苦。“金,醒醒吧,你什么都知道。”她恳求道,“十二个离魂咒,就连画像……画像都找不到灵魂,更何况……”


她说不下去了,金的神色脆弱又空茫,让她不忍心再说。金喃喃,又重复了一遍:“格瑞……死了?”


他静止在那里,像是阴霾的天空下,一尊静止的雪花大理石像。伦敦的雪落下,层层掩埋他,自内而外地把他冰封。


然后突然之间,他的手指弯曲了一下。像打破了表层一样,两颗眼泪从他眼角滑落出来,一声小小的,无法抑制的呜咽溢出嘴角,落到空气里。


“火焰熊熊。”他哽咽着说,止不住的嘶哑恸哭冲破嗓子眼,撕裂了最后一层表象。现在他终于能完整地说完这个咒语,可他现在没有魔杖,点不起火焰,暖不热房间,找不到格瑞迷失的灵魂。


金从凯莉怀里滑下去,全身冷得发抖。凯莉也在哭,她仰着头,眼泪没进她的长发里。泪水和泪水混合在一起,像一个失败的魔咒。金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走到画框前。


他踮起脚,伸直了手臂,手指顺着蜿蜒纹路一路抚摸,像是刻入骨血。然后他前进一步,如投入格瑞怀中,他闭上了眼。


“格瑞,点燃壁炉吧。”


一个吻落在画布上。


另一个等不到的吻落在他心上。


火焰熊熊。


5.


格瑞猛然惊醒,醒来后第一件事是扭头去看壁炉有没有点燃,空荡荡的炉膛让他心惊。好在过了一会儿他就意识到了现在是夏天,就算是巫师们也不需要壁炉来让自己热出一层汗。


他长舒一口气。凯莉的镜子相当于一个变相的冥想盆,当真是个神奇的魔法道具,居然可以沟通画像的世界和真实的画外世界,应该是妖精的炼金产物。屋里静悄悄的,金还没有回来。等心脏的鼓动终于平静下去,他这才有心思抬头去看凯莉的另一份礼物。傲罗办公室里,一排绿色的字迹从空气中显现,发出荧荧微光。


“金的手表里封存了一段记忆,我问过做表的妖精,他说是一个人死去时的影像。”


当格瑞的目光移到最后一个字符,空气中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一样擦去了所有语句,转而换上了新的一行。


“妖精还告诉我,这只表里的记忆有时候会显像成主人最重要的东西。我撞到过一次。”他把视线移到第二行:“是‘格瑞’。”


字迹彻底消散成无数光点,渐渐熄灭下去。格瑞感到一阵难言的窒息,他僵望字迹消失的地方许久,忽然攥紧了手掌。良久,他忽然低下了头。


安静的办公室里,一声嘶哑的叹息轻轻飘落下来。


6.


“画像里的人到底算是什么呢?”


“算是灵魂吧。”


“那如果在一个人生前绘制肖像……”


“画框里不会出现他,还有灵魂被严重损毁的时候也不会出现……话说回来,金,你问这个干什么?”


“没什么。”


7.


格瑞做了一个梦。


他们行走在黑暗又潮湿的森林里,耳边是砭骨的夜风,精灵般跃过他被露水带湿的发间。一整支傲罗小队都无声地移动着,连呼吸声都尽量压低了。这是决战刚刚才过去不久的时刻,所有的食死徒都陷入了绝望,反扑也因此更加凶猛。他们这支队伍中已经有人受了伤,鲜血从小臂的伤口处滴落下来,空气中弥散出浅淡的血腥味。


他们逐渐接近林中的空地,所有人都压低了身形。格瑞俯身,手掌按在地面上,感觉湿漉漉的落叶刺痛了他的掌心。魔杖光滑的表面在他左手里摩擦,他感觉手心里出了一层汗。


今晚的清缴人数巨大,仅在之前的遭遇战中,格瑞能点出的熟人就有二三十个。这是他们的失策,傲罗小队只有十个人,他们本应该直接撤退,然后呼叫更多的支援。但是要等待下一次好的行动机会需要很久,在他们重新集会、然后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的时间里食死徒不知道会夺走多少人的生命。格瑞不敢冒险,队伍里的人简单商议了一下,决定继续追击,迫不得已时再撤退。


他们离人群越来越近,食死徒们身披黑袍,在走动与低声交谈,袍角拖过草地,如同鬼魅夜行。鬼影幢幢间,格瑞几乎可以听见衣料和叶子摩擦的声音。


食死徒已是强弩之末,纠集在这里的应当是他们剩下的大部分精英,只要得手,对于他们的士气无疑是毁灭性的打击。格瑞感到自己的心脏加快了跳动,温热的血在血管里奔流,撞击着耳膜。他握紧了魔杖,心里默念起护身的咒语。


格瑞有信心,只要不出意外,他们可以在击倒了尽可能多的恶徒后全身而退。可他忘记了,越是到绝境,反扑也就越疯狂。


只要不出意外。


身边忽然传来轻微的树枝断裂声,格瑞猛然转过头,看见之前受了伤的傲罗趔趄了一下,在一根横卧在地上的枝干前绊倒了。几乎是瞬息之间,所有的食死徒齐刷刷抬起头,每一张隐藏在兜帽下的脸都闪烁着恶意。他们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无数朵或红或绿的光芒从他们的魔杖尖端射出,把这块空地照的明如白昼。电光石火间,格瑞向受伤的傲罗甩出了那个积蓄已久的护身咒,自己却被四五道光芒打中了胸口。他被魔咒的力道重重推倒,摔在落叶上,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他心底一寒,离魂咒。


格瑞竭尽全力想着金,努力去抵抗着不可饶恕咒的力量,可那种灵魂被一点一点剥离的感觉却并非是他可以抗拒的,浃髓沦肌,像是血管里都结出了冰碴子。他神志昏茫,有什么牵引着他一路飘高,向下看时,他仿佛站立在第三者的视角,看见自己的手无力地举起,杖尖对准自己的身体,发射出一道红色的光芒。他的身体在自己的钻心剜骨下颤抖,然后像个布偶一样,无力地瘫软下去。


有人在狂笑,越来越多的傲罗被恶咒击中,鲜血流进眼眶,遮蔽了视线。他们在呼喊,在惨烈地嚎叫,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强力离魂咒击中了他,他无法抵抗,亦无法控制自己的躯体。


金。


他迷蒙地想。


金。


今年的生日,还没有陪他一起过。


那只金色的羽毛笔压在他的枕头下很久了,凯莉建议的礼物今年失了水准。不过不知道这个傻孩子什么时候才会发现这个礼物。新年的时候?


他感觉灵魂飞离了躯体,所有的记忆纷散而出,像是在风中打开的相册,每一张照片上,金在微笑,在赌气,在悲伤或思考。一字一句,一张一页,都是他。在令他孤独沉沦的无边寒冷中,这个名字若有一份沉甸甸的、阳光的重量。


海啸般沉重的疼痛感袭击了他,格瑞疲惫地闭上眼,颤抖的手腕已经举不起来,魔杖无力地耷拉下来。他好冷。


金……会难过吧。他想。


一道绿光没入他胸口,在胸腔里翻搅的痛苦在之前的钻心剜骨里被覆挟,微末无比。伴随而来的是终焉之时的平静,痛感戛然而止,他发出一声叹息般的气音,向后倒下,陷入无边黑暗。


格瑞猛地睁眼,听到凯莉慌乱的足音。


8.


“阿瓦达索命为什么会被称为禁咒?”


“任何理由,任何时间,剥夺生命都是邪恶的行为。”


9.


“你们两个还真是绝了。”凯莉话里不无抱怨,“隔了这么久,到头来还是一种死法。”


“借你吉言。”格瑞叹了口气,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前面,“余党肃清了?”


“哎呀呀你真是薄情冷意,不问金先问这个?”凯莉语带嘲讽,不期然听到一声她没指望会听到的回答。她愕然抬起头,正好看见格瑞抿着嘴唇,郑重而犹豫地回答:“我觉得……金也会很在意这个的。”


毕竟这是他付出了生命换来的安稳啊。


凯莉怔怔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恨恨低下头,左手用力擦了一把眼角。“你们两个不省心的。”她笔下匆忙,和金如出一辙的字迹在笔下流淌,“嗯。”


“什么?”


“……肃清了!”她怒气冲冲地抬起头,“非要我说明白啊!”


格瑞眼尖,看见她鼻头还有些发红。他俯视着下面的桌子,恍惚间竟然有些熟悉。好像就在不久之前,年轻的金坐在桌子前,匆匆忙忙写下那些文件,又跳起来去赶那些本应该是他去赶的会议。那时候他的金发闪闪发光,在阳光照耀下,比福灵剂还要闪耀。一晃数十年匆匆而过,凯莉有着魔法生物的血统,寿命悠长,格瑞在画像里,面容不会变动,只有金一个,尽管笑起来依然明媚,眼角却已经堆积了工作的疲惫与灰暗。格瑞眯着眼睛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开口。


“你会金的字迹?”


凯莉几乎没了脾气。


“唉……”她长长叹了一口气,“金也会你的字迹,没注意到?哦,你确实不知道。那时候你刚刚出事,办公室方面不能乱,你的死讯金硬生生压了一个月,等工作都安排好了才公布出来。那段时间里他硬逼着自己长大了很多,字迹估计也是那时候学会的。”


格瑞噎住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沉默以待。在他不知道的地方,金帮他担下了很多事情,包括这一件。他愣愣地看着凯莉写完了最后一个字母,把羊皮纸拿起来吹了吹,满意地搁下笔:“我走了。”


“还有事?”


“多着呢。”凯莉理好文件站起来,不知为何看着他摇了摇头,“格瑞,你不知道的事情多着呢。我得走了,过两天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见到……谁?格瑞愣了一下。


然后他忽然反应过来,不自觉的,格瑞的眼底泛起怀念的柔软神色,紫色微微荡漾,像融化的紫水晶。


是他啊。还能有谁呢?


这一次,他们终于不再需要隔着画布交谈。


10.


凯莉对着画像的背面施了一个永久粘贴咒,期间金一直在嘚啵嘚啵嘚啵,喋喋不休的人头疼。等把画像终于扶上去了,凯莉抱着手臂啧啧了好几声:“得了,这下终于有情人相见,我不打扰你们俩了……啊?”


金的话忽然停了下来,转而变成了湿漉漉的小狗一样的眼神。他可怜兮兮地盯着凯莉直瞧:“凯莉……凯莉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凯莉莫名其妙,“你俩该叙旧叙旧,我一电灯泡在这儿站着干什么。”


金嗫嚅了几下,终于小声地反驳了一句:“那我和格瑞两个人孤零零的待在一起,不会很尴尬吗?”


凯莉围观了另一位事主的脸色从白变红,再从红变回白的全过程,果断选择了脚底抹油:“这我可不管,国际交流司那儿正缺人手呢,我去帮安迷修的忙了,这两天他可忙的够呛。”


“哎……凯莉!”金含泪伸手,奈何凯莉足下生风,两秒就没了踪影。他只好尴尬地转回头,“咳,那个,那个格瑞,你好啊?”


他话还没说完,额头就被不轻不重敲了一下。格瑞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跨过了画框,从后面敲了他一个措手不及:“说吧,怎么回事。”


“哈、哈哈,这不是一不小心吗……我就推了紫堂一下,结果忘了自己没上铁甲护身,就这样了……”金捂着额头,小心翼翼地解释,又凑上来,眼巴巴盯着格瑞的表情看:“格瑞,你没生气吧……”


“……怎么可能。”格瑞停了很久很久,终于伸手揉了揉他的头顶。眼见着金笑逐颜开,又不冷不淡地加上一句:“怎么可能不怪?”


“格瑞!”金一盘腿坐下了,气愤的嚷了一句,又自觉理亏,乖乖收起了脾气。他拉一拉格瑞的衣角:“我这不是心急吗,格瑞你别怪我啦……”


格瑞败在他的注视之下,认命地也坐在了地毯上,轻轻点了点头。金嘿嘿笑出了声,自觉自发的靠过来,蹭在格瑞肩膀上:“真的好久不见啦……”


“嗯。”


金像是刚刚见到新奇事物的孩子一样,好奇地环顾着四周:“我真没想到画里面居然是这样的啊,格瑞你进来之前有想过吗?”


格瑞沉默的望着他,然后老实地摇了摇头,正撞上他回望过来的目光。说来神奇,那样十多年隔着画布的相见,他们互诉心情,可现在他们有了依靠的实感,却忽然羞怯起来。金也一下收回了目光:“我没想到他们会把场景画在办公室……真奇妙,感觉活在镜子里一样。”


他耸耸肩:“现在我知道画像之间怎么进进出出啦——格瑞你别躲了,我看见了,那儿有扇门不是?我猜画里的世界还有市场?你别笑!我想喝黄油啤酒的!”


格瑞笑着摇摇头,他在想画像里真是个奇妙的世界,自己看了那么多年长大了的金,现在出现在他面前的却依然是金稚气未脱的年纪。然后他伸手一扯,把手边的窗帘拉开了。吊环顺当地滑到最边上,露出的是已经许久没有打开的窗户。金咬着下嘴唇,伸手去够那扇窗子,结果他到底来还是矮了些,怎么也够不到。他只好一骨碌爬起来,直着上半身去推窗。在坐下去的时候,金却一不小心失去了平衡。他摇晃一下,背后忽然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们摔在一起,夕阳的光映在脸颊上,照出一点点飞舞的灰尘。


格瑞被他压在下面,伸出一只手,指腹轻轻拂过他的脸颊。金咬了咬嘴唇:“格瑞……”


“怎么?”


“那个,我……”


“嘘。”格瑞竖起一根食指,微微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他启唇,“金,你害怕死亡吗?”


金点点头:“以前害怕。”


“那现在呢?”


“不害怕了。”他支起双臂,把自己挣扎着坐起来,又拉了格瑞一把。“和格瑞在一起,感觉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总要比孤寂长久,只能隔着布料触碰指尖要好。


格瑞微笑起来,银色的额发垂落,夕阳在上面跳跃:“我们现在可都是亡魂呀。”


“那有什么关系,比尼克好多啦!”金咯咯笑起来,然后他凑上前来,把格瑞紧紧抱住。格瑞也伸出手沉默地回抱他,力道那么大,像是能浸入骨血。


“喂,格瑞。”金在他耳边轻声说,“我好像忘了一件事。”


“嗯?”


“我好像很久没有亲你了,是不是?”


“那现在?”


“那现在。”


金小心地仰头,睫毛垂下来,轻轻擦过格瑞的脸。他们的嘴唇一点点碰在一起,胆怯又温柔,带着那么多年流淌过的苦涩的泪水,尘封的年月的气息,还有酿造太久,几乎凝实了的爱意。


他轻声呓语,敞开的窗外飘来玫瑰的香气,恍惚间白鸟振翼,落下的羽毛落在他们鼻尖,仿佛时光倒转,回溯到他们十一岁那一年,他们隔着雾蒙蒙的空气对望,依稀是孩提的模样。


11.


一幅魔法画像可以保存多久?


他们都不知道。


不过在未来,漫长的时光会一起告诉他们这个答案。


那将是一个温柔的答案。


-End-


——————


其实昨晚就写到九千多了,结果被笛桑一口安利滚去补爱娜娜,硬生生拖到电脑掐网ORZ


其实如果不是六十分,这篇大概就会无限期拖下去吧XD


中间有一段是之前摘出去了的,结果思前想后,还是又把它放回去了。真的好喜欢那一段啊。

评论
热度 ( 335 )
  1. 共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凹凸瑞金深夜六十分 | Powered by LOFTER